日本鬼子杀了我爷爷
一九四二年,日本鬼子占领了林县,有一个小分队就住在姚村,四五月份频繁地在姚村西部村庄扫荡,烧杀抢掠奸淫妇女无恶不作。
五月十九这天早上,村上人们远远望见一队日本兵又从井湾“赶集路”上来了。消息一传开,全村的人霎时乱作一团,几乎谁也顾不着谁,慌忙四处逃跑。
首先是我母亲、我三个姐姐(最大的不到十岁,最小的四岁)、我三奶奶家二婶等几个女的从家里出来,她们从村南顺南河沟往东跑,到下河沟看到北路上全是日本兵,有的挂着洋刀,有的端着枪。我母亲她们马上躲到我家下河园子地的高岸跟,俯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唯独我那骨瘦如柴的三姐不知害怕,自己就爬到了一个坟谷堆上。我娘她们怕被日本兵发现了,马上就顺着高岸跟向南又折向东避住身子继续跑,一股气跑到南牛村我一个姑姑家。
我父亲正在村北地里,看到日本鬼子上来,也不敢再回家,便丢下家具顺北河沟往东跑,跑不远躲进一个石庵子里,可庵子是大开口,也避不住身,便马上又顺河沟继续往东跑,一股气跑到了西张我姑奶家。
当时,我十二岁的哥哥水泉不知在那里,看到人们往外跑他便赶紧往家里跑,跑到家一看,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了,只有我家那头毛驴还在圈里拴着。因他整天放牲口和赶驴耕地,他只知道毛驴对家里非常重要,便去槽头解开缰绳,牵着毛驴往外跑。那毛驴哪知道跑呀,只能走。再说十二岁的哥哥他哪里知道现在人们连命都保不住了,还要毛驴干什么呀!
结果他往北刚出去村子不远,就被上来的两个鬼子拦住了。日本鬼子端着带刺刀的枪指着他,说:“八格的,哪里的?”意思是“八路军在哪里?”我哥听不懂,以为是问自己家是哪里的,便用他那颤抖的小手认真地指着自己家的方向。鬼子以为告诉他们八路军就在村子里,端枪就往村里跑。(实际村里没有八路军)我哥算是过了鬼门关,一股气跑到了黑龙庙我姑姑家。
我家最后一个跑出的是我爷爷。他是一家之主,他知道家里放着刚从麦场上收回来的两缸热麦子,这是我全家人一年的口粮,一旦被日本鬼子抢走了,我这一家的时光可怎么过呀!他明知鬼子来了,但怎么也不忍心丢下这个家往外跑。邻居都催他快跑,他仍犹豫徘徊,等到日本鬼子真的已经进了村,实在没办法了他才往外跑。
可谁知他跑出不远又挂念他的麦子,和两缸没有卖出的盐(当时我父亲做盐生意)总想看着点家别让抢走,就又返了回去。他哪里懂得,国民党的几十万大军都看不住这个“家”,你一个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哪能看住这个家呀!
他刚返到村口,就被几个鬼子围住了。鬼子问他八路军在哪里,他说不知道。鬼子当然不相信他的话,让他带路去西山上搜。因为日本鬼子已知道抗日的部队都往西上,但不知路,又怕中了埋伏。实际上我爷爷不但知道有八路军西上而且路军住在从寨门沟上面的西小垴上,也知道从那条路可以上去。我爷爷当时认为这个绝对不能说给他。日本鬼子逼得实在不行了,他才答应了领路。
这时,他心里已经明白事情的后果:不给鬼子带路是必死无疑的,给鬼子带路虽可保命,但会成为千古罪人。这时他想,宁死也不能做罪人,但死又不能死在村子里,因村子里跑得一个人也没有了,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以后给人们带来麻烦,所以他就领着日本鬼子向村南方向走去。
鬼子以为他会领着他们向南后往西走去搜山,但走了不远却向东拐了弯,实际上我爷爷是领着给鬼子往我家申家庄常家老坟上走,希望能死在自己家的坟上。当快到我家坟上时,给鬼子看出来我爷爷不是诚心诚意给他们带路,举枪就把我爷爷给打死了。
我爷爷死后,人们虽然知道了,但就是没人敢去看。直等到晚上,我父亲才和本家自己到坟上安排后事,由于鬼子已把我家抢劫一空,父亲到我姑奶家找来了他表哥春和的几件衣服给爷爷穿上,我姑姑也把正准备给女儿瞧满月的白布拿来撕了孝布。买了一口棺材,晚上匆匆安葬了爷爷(日本兵扫荡晚上不出来)。
我爷爷去世时年仅56岁,名讳会庆。他身材魁梧健壮,膝下就我父亲和我姑姑一儿一女。我父亲名德一,姑姑名梅荣。我爷爷为人处事十分厚道,性格温和,从不与人争吵,而且有一手好木匠手艺,年轻时和我父亲在河北武安阳邑开一“嫁妆铺”(相当于现在自做自卖的家具店),农忙时回来种地,农闲时在外做木工。
我爷爷的死给全家和村上的人带来了极大的悲痛,也更加激发了人们对日本侵略者的仇恨。(那次扫荡,我村被杀死三个人除我爷爷外还有常德恩,申拴子,烧毁房屋数十家,我爱人的姥爷也在日本鬼子的这次扫荡中惨遭杀害并被投入井中。 每当我唱《国歌》唱到“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这句时,祖辈们的悲惨遭遇顿时就会涌现在我的脑海里,嗓子随之哽咽,眼泪控制不住流下来,直到“起来!起来!起来!”这三句雄壮激昂的旋律出现才能使心情逐渐恢复平静。
我们作为祖辈的后代,不应忘记他们的苦难;我们作为炎黄的子孙,不应忘记民族的仇恨,同时我们要懂得:没有国家就没有大家,没有大家就没有自己的小家;要想有好的小家就要有一个好的大家,要想有好的大家就必须有一个强盛的国家。(常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