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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州:一个乡村女教师的戏剧情缘

  发布日期:2016-11-24 11:24:43   来源:民间文艺   作者:李云   我有话说

这,完全出乎我的想象。在太行山的深山区,一个山村小学女教师那里,我见到了中国最具权威的戏剧刊物《中国戏剧》。

 

我有一种他乡遇故旧一般的感觉。我只想着,《中国戏剧》这样的刊物,只有搞戏的专业人士才可能订阅。谁能料到,一个乡村女教师,会订阅这样专业的刊物,在这远离喧嚣的深山沟,在这被当代文化几乎遗忘的地方。我忽然有一种撒哈拉大沙漠里发现了一泓清泉般的惊喜。

也许你不相信,也许你认为我是在杜撰。然而,事实上这是真的。

乡村女教师叫林淑珍。现年55岁。此次见面,我是专程为她而来。起因是去年我参加一次同学聚会,听到了林淑珍的故事,产生了见她一面的念头。我和林淑珍第一次见面是在1971年,算起来已是四十年前的事了。我们一起考上了林县东方红文工团。那时我们十三四岁。然而,还没等我们熟悉起来,她就不干回家了。据说是因为他爷爷坚决不让她干剧团,理由是唱戏的过去叫戏子,名声不好,死了也不能入祖坟。一个女孩子,更是不能走这条路。就这样,林淑珍离开了剧团。虽然在一起几天时间,她却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高挑的个子,大大的眼睛,爱说爱笑,能唱会跳。有天晚上,林淑珍正好洗过头,县文化局领导去看我们,让我们表演节目。她手里边打着毛衣,边唱着“大红枣儿甜又香”,那长长的黑发,湿漉漉的披在肩上,映照出红红的脸蛋儿,清冽的嗓音,那个儒雅,恬静,甚是美丽。那时我们还处在青涩的年龄段,虽然情窦未开,不懂男女情事,但还是让人觉得她是那样的干净,撩人难以平静,像电影《山楂树下》里的静秋一样,至今心动。四十余年过去了,我的好奇心首先从《中国戏剧》开始。她讲,从1974年开始,她认识了这本刊物。当时叫《人民戏剧》,是村里学习小靳庄,开展读书活动,买了很多书,订了很多杂志。其中就有《人民戏剧》。她在村里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演了很多样板戏。林县当时因修了一条红旗渠,常有名人到这里来参观。林淑珍还能和那些来参观的许多名人近距离接触。比如:粤剧名家红线女、《鸡毛信》的作者华山、诗人郭小川的女儿郭林梅,音乐家王立平,电影导演凌子枫。还有中央领导如李先念、陈永贵等。也常见一些外宾如柬埔寨的宾奴亲王、赞比亚的卡翁达总统、意大利的名记安东尼奥尼等等。她常被安排给参观的客人唱歌吟诗,唱的歌多是“见了你们格外亲”、“林县人民多奇志”、“火红的太阳照亮了太行山”等等。吟诗就吟:“养猪好,养猪好,养猪能吃肉,还能做边鼓。”边鼓是唱戏打的鼓,鼓皮是猪皮做的,林淑珍唱戏知道这个,只是不知道吟诗要合辙押韵,常逗得那些大诗人如郭小川、贺敬之们笑破肚皮。林淑珍喜欢唱戏,自然就喜欢《人民戏剧》这个刊物。她让我看了从1975年的《人民戏剧》到后来粉碎四人帮改名的《戏剧报》,再到后来改名的《中国戏剧》,她一期一期,精心的保存了下来。她还讲1988年有两期刊登了一些与戏剧无关的情爱小说,她也保存了下来。一年十二期,她用纳鞋的锥子和麻绳订成一册,至今36年了,订了35册,实在是一个奇迹。她讲从前年开始《中国戏剧》更精美了,更有收藏价值了。从收藏《中国戏剧》开始,我了解到了林淑珍四十余年来一些真实的故事。

她自从1971年考上林县东方红文工团,一个星期后又回到村里,直到今天,41年后成为了一名退了休的乡村教师,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55岁的林淑珍,顶着满头白发,满脸皱纹,作为一个过来人,讲起了她一个戏剧爱好者一辈子与戏剧难以割舍的情缘。她带着一种超脱的语气调侃的语气而且是轻松的语气,讲起了她的满含凄苦的戏剧人生经历。

林淑珍的爷爷是一名老先生,解放前教过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本来家里是很富裕的。只是到解放前夕染上了毒瘾,很快便卖掉了全部房产和土地,成了穷光蛋。当时她爷爷有一句顺口溜在乡间很是流行:“我卖地,你别笑,等到你卖没人要。”八路军来了,他的地也卖光了,划成分时,他家划了个下中农,买他地的那一户人家本来曾是他家的佃户,却划了个富农。文化革命挨了批斗,戴了高帽。成了地富反坏右分子。而林淑珍的爷爷却成了贫下中农管理学校的先进模范。这事讲不清楚,有人说这是命,有人说林淑珍的爷爷有料才,会看麻衣相。然而,他不让孙女唱戏,可是害苦了林淑珍。林淑珍喜欢唱戏还是受了爷爷的影响。爷爷会拉琴,懂戏文。常给孙女讲传奇。教她《梁祝》:“走过一岭又一岭,岭岭里头有口井。只见井绳缠辘轳,不见辘轳缠井绳。”教她《王金豆借粮》:“从小看你是小青椒,长来长去寸把高。”爷爷给林淑珍幼小的心内种下了戏曲的种子,你不让它生长是不可能的。林淑珍从县文工团回到家,就参加了村里的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参加宣传队,爷爷不反对,爷爷还在宣传队里拉胡琴呢!爷爷的理由是,搞业余可以,搞专业不行。就像孔老夫子,自己是一个吹鼓手,却排挤戏子,这事在中国的文化大锅烩菜里是说不清楚的。大冬天的,大队部里烧着柴火,烟熏火燎,演员排戏张不开嘴,有的嗓子让烟雾呛哑了。而林淑珍的嗓子从来没哑过。山村的剧团由于林淑珍的存在,在公社很有名气。一直发展到后来,1974年县里汇演,林淑珍带领的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演出《龙江颂》,硬是演败了县剧团。

到了婚嫁的年龄,由于林淑珍长得萃袖,公社革委会主任就托人让她给自己的儿子当媳妇。可是,没等结婚,林淑珍出事了。那是1975年一个让人骚动不安的春天。他们在排练革命样板戏《杜鹃山》,第五场“中流砥柱”,杜小山扑到党代表柯湘的怀里(林淑珍饰柯湘)。作为20来岁的林淑珍,正是情窦初开的档口,一个男人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她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夜深了,两个人抱在一起再也没有松开。第二天,村里就传开了,说林淑珍出事了,男女作风问题。很快,公社革委会主任,就把演杜小山的演员投进了监狱判了刑。她爷爷扇着自己的脸说:“戏子就是戏子,不知父子,假借人妻,丢祖宗的脸啊!”很快爷爷就去世了。此后,林淑珍也被开除出了毛泽东思想宣传队。今天我冒昧问她:“后来怎么样了?”她只是笑笑,不想回答。我执意要问,我说:“都这把年纪了,还有啥磨不开脸的?”她说:“也是,哈!”接着就讲,后来在父母的撺掇下,就嫁人了。嫁给了本村一个30多岁的老光棍。她说:“那时我的心气多高啊?根本看不起这个丈夫。我跑到县剧团,想让人家收下我,可人家一打听我的那个不光彩的事,就拒绝了。没办法,又回到了村里,那几年的日子很单调。也就是下地干活兼在家生孩子。由于心气高,总想着与人不同,在农村能有啥与人不同的?没有!我觉得唯一与人不同的就是我订阅了《人民戏剧》。每月的5日,我到大队部去取刊物,别人看不懂我能看懂,这就是我唯一与众不同的地方,由此达到了一点点心理上的满足。1977年,恢复高考,也许因为我常读《人民戏剧》,字没忘掉,我很轻松的就考上了安阳师专,毕业后成了一名小学教师。成了小学教师,我就和那个老男人离婚了。看我是一名小学教师,可我的心劲儿全在唱戏上。我在村里组织了剧团,晚上就聚在一起学戏。暑假寒假就去外村演出。我们的戏码儿可多了:《老征东》连台本一演就是好几天;《战洛阳》也是连台本。《目连救母》、《狸猫换太子》等等,戏码儿有三四十出。” 林淑珍讲的眉飞色舞,浑身上下都是幸福。我问她现在还是单身吗?她说是!她说:“谈了几个人家都嫌我唱戏疯。男人,心眼儿小。没一个好东西!”我说:“别别别!别打击一大片。”她浪浪的大笑,像唱戏似的。她接着讲:“现在退休了,一个人过,可以想干啥就干啥,我要好好过一把戏瘾了。一辈子爱戏,却一辈子与戏无缘。现在谁也别想管住我,我还要去《梨园春》打擂呢!”她越讲越激动,我分明看到了一个被中国戏曲所浸染了的灵魂,挣扎在荒原野地,维系着乡村文化的根脉。因此我想,中国戏剧千万可别忘了他们,别忘了乡村,别忘了农民,别忘了底层。中国的农村,其实有无数个林淑珍,他们托举着我们民族的大文化,呼应着顶端的精品艺术。你无须去关注他们,他们自会追寻,《中国戏剧》这样的刊物,不只是给专业人士看的,可别小瞧了林淑珍他们。

近日我打听到,林淑珍嫁人了,嫁给了鹤壁市王家岭煤矿的一个老矿主,这个老矿主也是个老戏痴,因为爱戏把老伴给弄“丢”了。万幸万幸!屎壳郎拱到煤堆里,谁也别嫌谁黑。两个戏痴,这也算是他们的戏剧情缘吧!(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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